「不好意思，打擾了。」
她想起來了，她並不是完全沒跟琵亞諾交談過。其實曾經有過那麼一次，很短暫，不算是交談的一次。
系辦旁，通往頂樓的最後一層樓梯，是她的私人空間。
抬頭可以看見頂樓的門，往下看則是面對樓梯的轉角處。這裡，很涼爽、很明亮、很安靜，還有窗戶可以往外看到街頭上那些來來去去的車子。
平時沒課時，她就會走到離上課教室有段距離的系辦大樓來，在沒有太多人走動的這一棟大樓裡，安靜地待在這個她獨自擁有的空間，寫寫報告、整理資料，或是拿著筆記本隨意地寫東寫西的。
那時候她和平常一樣，帶著她的專題資料和午餐再次來到這裡。
習慣性地將專題資料放在比她所坐的階梯再高個二階的位置上，然後拿起她的便當，背靠在牆壁上，安靜地坐著享用她的午餐。
才吃沒幾口，一個人影突然跑上了樓梯。
原本還打算再往上跑的腳步，因為看到她坐在上方樓梯的中間而急忙地縮回腳步，停步在樓梯的轉角處。他不安地頻頻往下一層樓梯看，又往上看了她幾眼，手上拿著午餐，躇步思考著還有哪裡是他可以去的地方。
她看著他，不難猜想得到他八成又被哪個學妹一路窮追猛打，而跑來這裡躲避。
其實，她是不太喜歡吃飯的時候被人打擾，不過看到他連求個個人空間都有所困難的樣子，她決定破例個一次，出借她的私人空間給他。
「琵亞諾！」
她挪了一下腳，換了個坐姿，空出了一半的空間出來。
他見狀，露出了一個尷尬但又有些開心的笑容出來。
「不好意思，打擾了。」
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。
他放心地往上走了二、三階後，就轉身背對她，坐在她左下方的階梯上。像是逃過一劫般，仰頭放鬆地動了一下肩，開始靜下心來用餐。
而她也沒有多說什麼，就這樣繼續吃著她的便當。
很微妙的，在她的私人空間中，她和他兩人一起在這裡安靜地吃著飯，郤不會感到不自在。
看著他的背影，她發現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那麼放鬆的樣子。
為什麼？她有讓他感到那麼輕鬆自在嗎？
也許是因為她不把他當一回事吧。沒有女生眼中的一回事，沒有男生眼中的一回事，就只是一般人，一般的同學。
而剛剛...是因為發現到記者的跟蹤，所以剛好看到她就想躲一下嗎？
她回頭看了一下後方，沒有看到那名記者的身影，那他應該已經被趕跑了吧。
看著走在前方的他，微低著頭，明顯地被什麼事情給困擾著，然後像是希望見到什麼似的，回頭往後看了一下。
見到她跟在後面，他再度露出那既尷尬但又有些放鬆下來的笑容，停步下來，等著她走到他面前。
「怎麼了？又被人追了？」她有些開玩笑地說。
如果是以前的話，聽到這句話，他會聳聳肩，一笑置之。
但是，以現在的情況來講，這句話一點都不好笑。她知道，但是她還是得要這麼講。
果然，他的臉上就不見笑容了。
很想直接問他是不是大概知道是誰爆的料，但是一想到那張照片是她拍的，是從她這裡流出去的，心裡還是覺得抱歉。
「你怎麼會認得我？我跟你以前都沒有什麼交集。」
「沒有嗎？妳以前不是常常走在我後面。」
「那是因為我的教室在你隔壁。」
他笑了一下，「好久不見了，同學。」
「真的好久不見了，你還是一樣是＂風雲人物＂啊！」
他抿了一下嘴，「妳看到新聞了。」
「嗯。」
「其實我大概知道是誰做的。」
他知道！？所以是他和杜子楓認識的人囉？
「既然知道的話，那應該很好處理吧！為什麼看起來不太開心的樣子？」
「告訴你，我有內線。你跟杜子楓肯定不單純。」
「我不管你什麼內線不內線。既然己經證實是假新聞，我不許你再騷擾我跟杜子楓。」
是啊，應該很好處理的。因為她和子楓已經推測出來是吳翰昇搞的虛假報道，所以她才可以一點都不退縮屈服，理直氣壯地警告那個跟蹤她的八卦記者，可是...
「現在的確是沒有證據，但是紙是包不住火的。我絕對會找到證據，證明你跟杜子楓有曖眛。」
如果那個記者一直追著她...
「男人和男人之間，這樣子的互動。杜總，你們真的沒有瞹眛嗎？」
那張照片...應該只是子楓為了叫醒她，然後被拍下的照片吧。憑什麼以這樣的照片就想抹黑他們的關係？懷疑他們的兄弟之情？
可是真的沒有曖眛嗎？沒有嗎？
捫心自問，她不敢承認或否認...
心底一陣酸...
「因為我不想失去你，因為我喜歡你！」
「亞諾，謝謝。我也很喜歡你。因為你是我最好的哥們嘛！」
「所以我在乎你，就跟你在乎我一樣。」
她喜歡子楓，可是她不能表現出來。
她是＂男生＂，她不能夠讓任何人知道她的感情，不能夠讓子楓知道。
如果記者一直追著她，繼續報導這件事，那子楓是不是會因為感到困擾而不再跟她當哥們？
那這樣她是不是連喜歡他都不行了？
「琵亞諾？」
「嗯？」
對了，還有魏昀萱！
唯一一個不會對她有太多想法的人，一個純綷只把她當作普通人看待的人，一個讓她覺得不用刻意掩飾她是男或是女的魏昀萱。
也許，她會像她所期望的，拋開所有世俗對她的看法，給她一個適當的建議。
「......」魏昀萱停頓了一下，「你在在意什麼？」
「蛤？」
「知道對象是誰的話，找那個人處理一下不就好了。雜誌的事不就沒事了嗎？」
「還是...你沒辦法去找那個人？」
「我...」琵亞諾頓了一下，一時語塞。
她不能去找吳翰昇！
「我說過了，不會再讓他動我的人。」
子楓都這樣說了，都這樣跟吳翰昇說過了...
如果她獨自去找了，那她是不是等於她不相信子楓說的話，破壞了子楓和吳翰昇的兄弟之情。
「琵亞諾，你為什麼會跟杜子楓在一起？」
「什麼意思？」
「你有沒有想過有人會利用你來傷害杜子楓？而這種傷害不是只有針對杜子楓，連帶的你也會受到傷害。」
「利用我？」
「你跳不過來的，你跳不過來的！」
「杜子楓，不要！你會沒命的！你會摔死的！」
「現在為您插播一則新聞，雜誌社總編輯被人歐打事件。有民眾拍到了知名樂園總經理杜子楓打人的影片...」
「杜總，杜總，雜誌上的事情是真的嗎？」
那些記者...
不行，不行！不能再這樣，這次八卦雜誌的事...
「媽，那是有人刻意針對子楓，故意找麻煩才亂寫的。」
「喔，如果是這樣，是他的事情，為什麼每次都牽扯到你？」
她明明知道的...
「你什麼都做不了，對不對？」
簡單的一句話輕而易舉地刺進了她的心。
她不能找雜誌社處理，她不能找吳翰昇處理，她...保護不了子楓。
她，什麼都做不了。
「其實你知道的，那為什麼你還要跟杜子楓在一起？」
「......」
「你真的有心理準備跟杜子楓在一起嗎？」
「......」
「皇天在上，后土在下。我杜子楓願在此立誓，與琵亞諾結為異性兄弟。」
「我，琵亞諾，願與杜子楓結為異性兄弟。」
「榮辱與共，禍福相依。若違此誓，天地誅之。」
她...做不到...
這已經不是她去面對就可以解決掉的事情。
「我在乎你，就跟你在乎我一樣。」
「你自己衡量看看吧。我...」
「魏昀萱...」
如果她不在的話，是不是就沒人可以利用她來傷害子楓了？
「如果我離開的話...」
離開？就像那次他轉學後，從此消失不見嗎？
看著琵亞諾像是在問她接下來還有哪裡是他的容身之處，她心裡很不是滋味。
她沒要他離開，她也不想在多年後再見到他時，又是為了尋找自己能擁有的個人空間而四處遊蕩。
「琵亞諾，我只希望你不要後悔。」
「對於自己所做的決定，不要感到後悔。」
後悔？她能夠後悔嗎？
「你自己想想看吧。我還有事，先走了。」
語落，魏昀萱往前離去，留下站在原地的琵亞諾。
她不能夠替他做任何的決定...
她不能夠，她真的不能夠嗎？
她懷疑，同時她也想著她究竟想為琵亞諾做什麼事？
看著魏昀萱離去的背影，琵亞諾低下了頭，踩著沉重的腳步，提著剛剛幫媽媽買的東西走回家。
為什麼現在的感覺跟那個時候那麼像？
提著書包，臉上帶著點傷，前往教務處。
「媽，我沒事，我只是不小心撞到了。」
她急忙地安撫前來教務處的媽媽，說出了善意的謊言。
其實是學長不服氣先前的比試，所以又找了其他同學來找她麻煩。她應付得了，她可以的，她全身而退了，只是還是免不了在臉上留下了點傷。
「亞諾，我們轉學吧。嗯？我們轉學吧。」
沒有責罵，媽媽只是心疼著她。
沒有後悔，沒有選擇，為了不再讓爸媽擔心，她只能離開。
再一次的，沒有交到任何朋友就離開。
這一次...
她不想要杜子楓受到傷害。
她沒關係的，她可以的...
踏著決定離開的腳步，她回到家中。
待續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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